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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馈环路与延迟传播

从开环到闭环:Redheffer星乘、Schur补与自指因果结构


引言

在上一章中,我们看到自指散射网络的核心是反馈闭环:输出的一部分经过延迟后重新成为输入。但这个看似简单的想法,在数学上如何严格实现?如何从“开环“的基本散射单元,通过组合与反馈,得到“闭环“的等效散射矩阵?

本章将详细解答这些问题。我们将:

  1. 从最简单的单通道模型出发,理解反馈的物理意义;
  2. 引入Redheffer星乘(★-product)与Schur补,这是组合散射单元的标准数学工具;
  3. 推导闭环散射矩阵的一般形式,理解极点与共振的几何来源;
  4. 分析延迟线的相位积累,建立 与极点轨迹的定量关系;
  5. 用通俗的语言解释“因果闭合“的深层含义。

从单通道反馈说起

最简模型:环形谐振器

想象一个最简单的光学系统:一根直波导,旁边耦合一个微环。

graph LR
    A["输入端口 a"] --> B["耦合器 C"]
    B --> C["直通端口 b"]
    B --> D["环路"]
    D --> E["相位段 φ"]
    E --> F["延迟 τ"]
    F --> B
    style D fill:#e1f5ff
    style F fill:#ffe1f5

光从端口 入射,经过耦合器 后分成两路:

  • 一路直接透射到端口 ;
  • 一路耦合进环,在环中传播一周后再回到耦合器。

环中的光经历:

  1. 相位积累:环路中的光学长度导致相位 ;
  2. 延迟:光在环中传播需要时间 ,对应频域的相位因子 ;
  3. 再次耦合:回到耦合器,与新入射的光干涉。

这就是一个自指环路:环中的光“看到“的输入,包含了自己过去的输出。

透射系数的推导

设耦合器的透射系数为 ,反射系数为 (满足 )。

不考虑环路时,直接透射为:

考虑环路后,总透射系数需要累加所有可能的路径:

  • 直接透射:贡献
  • 环路一圈后透射:光先耦合进环(),绕环一周(),再耦合出来(),最后透射(),贡献
  • 环路两圈:贡献
  • 以此类推…

其中 是单圈总相位。

这是一个几何级数:

时(无增益),级数收敛:

简化后:

简化,得到标准形式:

或者更常见的反射型表示:设环内反射系数为 ,则:

这里:

  • 是直接反射项
  • 是耦合系数
  • 是环路内的有效反馈系数
  • 分母 编码了无穷多次反馈的累积效应

极点与共振

注意分母:

时,系统产生极点(pole):

取对数:

解出极点位置:

这里 标记不同的“纵模“(longitudinal modes)。

物理解释:

  • 实部 是共振频率;
  • 虚部 决定共振宽度(Q值)。

(低损耗),极点接近实轴,共振变得极其锐利。


Redheffer星乘:组合散射单元的标准方法

为什么需要星乘?

在实际系统中,我们常有多个散射单元的级联与互联。比如:

graph LR
    A["单元1: S₁"] --> B["单元2: S₂"]

如果每个单元都是“双端口“(有两个端口),级联后的等效散射矩阵是什么?

简单相乘 吗?不对!因为散射矩阵不是简单的传递函数,它同时描述正向和反向的传播。

需要考虑:单元1的反射会影响单元2的输入,单元2的反射又会回到单元1,产生多次反射的累积效应。

Redheffer星乘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设计的标准数学工具。

星乘的定义

设两个散射单元分块表示:

其中:

  • 是左端口到左端口的反射
  • 是右端口到左端口的反向传播
  • 是左端口到右端口的正向传播
  • 是右端口到右端口的反射

的右端口与 的左端口相连,等效散射矩阵定义为Redheffer星乘:

其分块形式为:

看起来很复杂!但核心思想很简单:分母中的 正是对多次反射的求和。

通俗解释

用几何级数的语言:

正向传播 包括:

  1. 直接传播:
  2. 一次反弹:
  3. 两次反弹:

求和得到:

这就是星乘公式的来源:它是多次反射几何级数的精确求和。


Schur补:从内部自由度到等效散射

问题设定

现在考虑一个更一般的情况:系统有外部端口和内部端口。

graph TB
    A["外部端口 (e)"] --> B["散射核心"]
    B --> A
    B --> C["内部端口 (i)"]
    C --> D["反馈网络 C"]
    D --> C

外部端口 是我们可以直接测量的;内部端口 被反馈网络 闭合。

问题:如何从“开环“的完整散射矩阵 和反馈连接 ,得到“闭环“的等效散射矩阵 ,它只作用在外部端口上?

Schur补的推导

将散射矩阵分块:

散射方程为:

内部端口的闭合条件为:

代入第二个方程:

解出:

再代入第一个方程:

因此,等效散射矩阵为:

这称为Schur补(Schur complement)。

Schur补的几何意义

Schur补的公式可以理解为:

第二项正是“光经过内部端口,在反馈网络中多次反射,最后返回外部端口“的累积贡献。

用路径积分的语言:我们对所有可能的内部路径求和,得到外部端口之间的有效传播振幅。


延迟线与相位积累

频域中的延迟算符

在时域中,延迟 对应于:

在频域中(Fourier变换后),对应于相位因子:

证明:

等等,为什么是 而不是 ?

这取决于Fourier变换的约定!如果我们用

则延迟对应

但在散射理论中,通常采用“正频率向前传播“的约定 ,此时延迟线对应 (相位滞后)。

本文采用后者,即:

往返相位与量子化

在闭环中,一圈往返积累的总相位为:

其中:

  • 是内核散射(耦合器、增益段等)贡献的相位
  • 是延迟线贡献的“飞行相位“

满足某些特殊值时,系统的共振条件剧烈改变。

共振条件(极点在实轴上):

即:

反共振条件(透射零点):

当延迟 连续变化时,共振频率 也连续变化。但当某个共振频率横过我们关注的测量频率 时,系统的响应发生突变——这就是π-台阶的来源。


极点轨迹与谱流

复频平面上的极点

将频率扩展到复平面 ,极点方程变为:

写成:

,则:

两边取模与辐角:

对于实频 (有损耗),极点位于上半平面

当损耗减小(),极点趋近实轴;当延迟 变化时,极点在复频平面上沿某条轨迹运动。

极点横过实轴

假设在某个延迟值 时,极点恰好在实轴上:

附近,极点轨迹可以线性展开:

由极点方程 求导:

解出:

实频处,如果 有非零虚部,则 有非零虚部,意味着极点横过实轴

这是π-台阶的几何来源:极点从上半平面穿过实轴到下半平面(或反向),导致散射相位跃迁


因果性与自指的时间结构

因果闭环的悖论?

乍看之下,自指反馈似乎违反因果性:如果输出依赖于输入,而输入又依赖于输出,岂不是循环论证?

关键在于延迟 :在时刻 的输出,影响的是时刻 的输入。只要 ,因果链仍然是单向的,只不过形成了一个时间上的闭合回路

graph LR
    A["t"] --> B["散射"]
    B --> C["延迟τ"]
    C --> D["t+τ"]
    D --> E["反馈"]
    E --> F["t+2τ"]
    F --> G["..."]
    style A fill:#e1f5ff
    style D fill:#ffe1f5
    style F fill:#e1ffe1

因果性要求:在时刻 的状态,只能依赖于 的历史。自指反馈满足这一点,因为“输出→延迟→输入“这一环节保证了时间的单向性。

自指的时间刻度解释

从统一时间刻度的角度,闭环散射网络可以理解为:

系统在频率空间中的响应 ,编码了系统在时间域中“回忆自己过去状态“的能力。

延迟 决定了“记忆的时间窗口“:

  • 很小:系统几乎“瞬时忘记“过去,反馈效应弱;
  • 很大:系统“长期记忆“过去,反馈累积效应强。

刻度同一式告诉我们:

右边的 是群延迟矩阵,描述波包在系统中的“停留时间“。在闭环中,由于反馈,波包可以多次绕行,停留时间显著增加——这正是共振的本质。

π-台阶对应于:当延迟参数跨越量子化台阶时,系统的“有效停留时间“(即 )在频率积分意义下跃变一个单位。


多通道推广与矩阵形式

矩阵散射与Redheffer星乘

对于 通道系统,散射矩阵 酉矩阵(无损耗)或子酉矩阵(有损耗)。

Redheffer星乘公式依然成立,只是现在所有量都是矩阵:

这里:

  • 是分块矩阵
  • 是多条延迟线的对角矩阵(如果各通道独立延迟)
  • 或者 ,其中 是与频率相关的反馈矩阵

极点方程的矩阵形式

极点条件变为:

展开:

的特征值为 ,则:

极点条件等价于:存在某个 ,使得

每个特征值 产生一族极点,它们的轨迹与单通道情况类似,只是由 代替

总相位与行列式

闭环散射矩阵的总相位定义为:

这是一个标量,汇总了所有通道的相位信息。

从Schur补公式:

利用矩阵行列式恒等式:

可以简化为:

在某些特殊情况(如 对角、 小量),可以进一步近似。

但无论如何,极点位置由分母的零点决定,这一点在多通道情况依然成立。


物理例子:微波传输线网络

系统设计

考虑一个实际的微波网络:

graph TB
    A["端口1"] --> B["3dB分束器"]
    B --> C["传输线1"]
    B --> D["传输线2"]
    C --> E["相位调制器"]
    D --> F["延迟线(可调)"]
    E --> G["合束器"]
    F --> G
    G --> H["端口2"]

这是一个Mach-Zehnder干涉仪配合反馈环路的组合。

参数:

  • 传输线1长度固定,相位
  • 传输线2长度可调,延迟 可变
  • 相位调制器施加额外相位

散射矩阵计算

3dB分束器:

传输线:

相位调制器:

总散射矩阵(开环,端口1到端口2):

计算:

透射系数(端口1→端口2):

相位:

时(相消干涉),;当 时(相长干涉),

通过扫描 ,可以观测到周期性的干涉条纹,每个条纹对应一个延迟量子化台阶。


本章总结

本章建立了自指散射网络的数学基础:

核心公式

  1. 单通道闭环散射:

  2. Schur补(多通道):

  3. 极点方程:

  4. 极点位置:

物理图像

  • 反馈闭环 = 因果链在时间上的闭合回路(由于 ,不违反因果性)
  • 延迟线 = 频域的相位因子 (时域的时间平移算符)
  • 极点 = 无穷多次反馈的几何级数求和的奇点
  • 极点轨迹 = 随参数 变化,极点在复频平面上运动;横过实轴时引发π-台阶

关键洞察

自指反馈的数学本质,是用几何级数求和将无穷多次反射压缩成一个有限的等效散射矩阵。极点位置编码了“系统回忆自己需要多长时间“的信息,而极点横过实轴的事件,则对应拓扑相变——这正是下一章π-台阶定理的主题。


思考题

  1. 验证无损性:对单通道模型,若 ,证明 (系统无损)。

  2. 极点密度:对给定 ,估算实轴附近单位频率内的极点个数(提示:利用 )。

  3. Redheffer星乘的结合律:证明 (散射单元的级联满足结合律,但不满足交换律)。

  4. 微波实验设计:如果你有一台矢量网络分析仪(可测复散射系数),如何设计实验来观测极点轨迹?需要扫描哪些参数?

  5. 因果性检验:在闭环系统中,时域的响应函数 应满足 for (因果性)。从频域的 出发,如何验证这一点?(提示:Kramers-Kronig关系)


下一章预告

在建立了闭环散射矩阵的基础上,下一章将进入本系列的核心:

π-台阶量子化机制

我们将:

  • 用辐角原理严格证明:极点横过实轴 相位跃迁
  • 推导延迟量子化台阶 的精确公式
  • 展示群延迟双峰并合的平方根标度律
  • 建立π-台阶与统一时间刻度的联系: 的单位跃迁

让我们继续这场精确而优美的数学之旅!